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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智你】镰仓篇

【智你】镰仓篇

东京每个夜晚都是红色的,泛滥成灾的光污染让城市里的人好久看不到星星,但想想即将看不到这恼人的霓虹,突然觉得还是会有些不舍。调职其实是洋子自己申请的,从东京调职到镰仓并不是多远的距离,但同事都想留在都内,找各种理由推脱,洋子说那我去吧。
 
本来以为会有很多东西要带走,结果行李收拾出来只要一个小箱子,独自在外漂泊这么多年,朋友送的礼物,充满回忆的相册,在辗转途中落了好多,大概也是倦了,想清静些,索性都留下来,带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就好,虽然只是调职,但告别都市繁琐的人际关系和虚情假意,洋子心里觉得像是要开始新生活一样。
 
拖着行李箱从都内坐电车到藤泽,再坐江之电横穿整个湘南海岸到镰仓。老旧的电车站和江之电,窗外就是湛蓝湛蓝的海,有那么一瞬间洋子觉得自己和电车上的游客一样,可以肆意欣赏这开阔的风景,真是久违的放松。
 
到分部的时候,新同事小泉热情的接待了这位新任科长。熟悉完就是换个地方开始一样的工作。三十岁其实来的很快,容貌的变化并不大,变的是心态。有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,父母也不再催促结婚,只说你看着办吧,开心就好,到底怎么才会开心呢,洋子觉得自由一点可能比较开心吧,像现在这样。
 
调职没有说明期限,洋子也不着急回去,她喜欢镰仓,喜欢湘南的海,和每天在海上升起和落下的朝阳黄昏。不加班的时候她常常坐电车到长谷站的海边浴场看日落,就坐在海边什么也不干,看着太阳一点点接近海平线。漫长平静的可以把人从世界抽离出来,仿佛这片海滩就是小王子的星球。时间长了,和出海的渔师熟络起来后,时不时还能得到渔师刚打回来的海鱼,洋子也偶尔带些自己做的便当给渔师。日子美好的像静止了一样,和渔师一家碰杯的时候,洋子算了算,大概有6,7年,没有做便当给别人吃过。
 
渔师有个儿子叫大野智,染着金毛,还喜欢喷好多发胶刘海梳来立着,走路的时候手插在裤兜里,像极了热血高校里的不良。洋子不太喜欢这小子,他总是没大没小的,喜欢洋子洋子地叫,每次母亲都会纠正他说,要叫服部さん。“对,要叫服部さん。”洋子还会重复一遍,大野每次都漫不经心地回“はいはい~服…洋子!”然后做个斗鸡眼加吐舌的表情一溜烟跑上了阁楼。
 
洋子有时候也会应,比如大野智站在渔船上老远就朝着海滩喊“洋子!洋子!今天钓了好多鱼啊“ 的时候,少年人的笑露着白牙,身后是烧的火红的云霞,有那么一刻洋子觉得他像是从太阳里走出来的人一样,忍不住和他招手。
 
大野智是镰仓学园高三的学生,因为已经打算留在镰仓和父亲一起经营渔业,所以结业考他也没放在心上。有时候还会提前等洋子下班,然后让洋子坐在他单车的后座,沿着湘南的海岸,送她回家。大野智悻悻地说,不是我要来接你的,我爸说最近镰仓附近有逃犯,你一个人不安全。洋子笑笑说あ、り、が、と、う。夏末傍晚的海风已经有些凉了,洋子不自觉地抱紧了些大野智的腰,少年突然把单车停在路沿上,脱下外套说,再抱紧点我就快出不了气了,呐,外套给你。洋子有些不好意思,推脱说没事,大野智伸手抖了抖外套,直接披在了洋子身上。在近似拥抱的距离里四目相对,她听到了少年的心跳声和汽车驶过掀起的风声,外套上是淡淡的海腥味和洗衣粉的淡香。
 
秋天的镰仓有漫山的红叶,小泉也开始约洋子出门观影,周末爬山,问候早安晚安。洋子知道小泉的意思,只是她没拒绝也没接受,大概是一个人久了,多一个人的关心也没什么不好。小泉和洋子去鹤冈八幡宫的时候,刚好遇到了大野,一月未见少年竟然像这季节一样,从热烈的夏天变成了恬静的秋天。大野智朝他们走过来,跟洋子打招呼,和小泉握手,寒暄两句就告别了。洋子有些担心,追上去问他怎么了,大野智转过头问,那是你男朋友吗?洋子说,是同事。大野智点了点头说,那就是正在追你。嘛,洋子,这里是神社,在神明面前不能说假话,我最近挺难受的,不过能在这里看到你,我很开心,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面,希望你过得幸福。少年笑得有些疲惫,洋子还想追问,少年却转身摆了摆手。
 
之后再见到大野智的时候,已经是冬天,寒冷到走在路灯下能看到自己哈出的白气。因为年底加班比较多,回家有些晚,路上被居酒屋门口的醉汉纠缠,突然看到大野智从居酒屋歪歪扭扭得走出来,挡在自己面前说,谁敢动她试试。灯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脸,恍惚间洋子想起夏日傍晚的湘南海岸,自己也曾这样盯着少年的后脑勺出神。
 
喝醉的大野智真沉,他一路上嘟嘟囔囔,听不清在说什么,想想把他留在路边估计会冻死,洋子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回了家,把大野智放在沙发上之后,准备拿毛巾给他擦擦脸。大野智突然拉住洋子的胳膊,坐了起来,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,陪我说说话吧,我知道是你。

大概今晚之前,洋子都没有发觉大野智对她来说是特别的。30岁,独居,父母在乡下,别人看来是无牵无挂,只有自己知道,这样的生活也是无依无靠的。大野智对她说,陪我说说话吧,我知道是你的时候,她心里的平衡突然失重了一秒。

房间的暖气和大野智呼吸间哈出的酒气把人弄的微醺,他们就这样并排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聊天,大野智说了好多话,他说父亲出海遇到事故,没有生命危险,但需要长期住院,除了打渔以外他还打了三份工,他说好累,他说希望父亲快点好起来。洋子没说话,就静静地听着,她突然有些想念那个从海上落日里归来的少年。
 
大野智突然沉默了一会,说:“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,你后来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吗?“ 洋子摇了摇头:“我不太适合恋爱。“大野智吸了吸鼻子说: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你坐在海滩上,背影小小的但又被夕阳拉的好长好长,觉得好寂寞,想抱抱你。“少年轻声笑了一下,”后来认识你,发现洋子果真是个寂寞的人啊。” 洋子一愣,她没想到大野智会说出这样的话,昏暗的灯光下,她听到大野智越发浓重的哭腔,“我能抱抱你吗?” 大野智问。洋子转向他,张开双手,大野智轻轻地抱住洋子,慢慢地把头埋在洋子的颈窝里,先是轻轻地抽泣,再到哭出声来。这个桀骜不驯的金毛小狮子,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。
 
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洋子发现自己躺在大野智的手臂上,她就这样和大野智在地毯上睡了一晚,自己昨晚明明没喝酒,却像是醉得一塌糊涂。洋子看了下时间,有些迟了留了张字条给大野智,然后出门上班了。在电车上洋子想了想,大野智对于她来说到底是怎么的存在,像是弟弟又像是朋友,像是中学校服上的留香,像是初夏的雏菊,但同时又不像是任何一种周遭的存在,他就是他。这么多年以来,唯一尝试过去靠近自己,又和自己无比相似的人,昨晚摸着大野智软软的头发,洋子突然很想照顾他。
 
下班回来的时候她没想到大野智居然把晚饭做好,还没等洋子说话,大野智就在厨房转头朝她说お帰り。有很多年, 记不清多久了,每天回到家都是一个人,冷冷清清。这声お帰り太温暖了,温暖到她眼眶有些湿润,大野智还在厨房忙碌着收拾着碗筷,洋子从背后抱住他说,ただいま。少年的身体突然僵住,过了许久才僵硬的动弹了下说,快……快去洗手吃饭吧,一会菜凉了。洋子把头贴在大野智背后的时候,听到了少年的心跳,像那晚湘南海岸汽车掀起的风声一样。那晚睡觉的时候,她想,自己是太坏了还是太可怜了,竟然要向小孩索取温暖。
 
大野智就这样和服部洋子生活在了一起,顺理成章又心照不宣的。大野父亲的病情慢慢好转起来,渔业也渐渐复苏,大野智常常带新鲜的鱼回来做给洋子吃,一切都在好起来。来年三月末的时候,镰仓的绣球花开了,大野智说洋子跟我一起出海吧。洋子每天都能看到海,却第一次这么接近它。他教她钓鱼,教她潜水,穿着潜水服潜到深处,在海里拉着她的手,他们看五彩斑斓的鱼从身边游过,大野智指了指海里的世界,在洋子手上写了几个字:誕生日おめでとう。服部洋子在很久以后想起那天,都觉得这是自己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。来自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,在万籁俱寂和生灵浮游的海里,拉着自己的手写下生日快乐。
 
之后大野家的渔业走向正轨,大野智也不用每天出海打渔,而是需要西装革履地出门谈生意。大野智把头发染回了黑色,显得更成熟和干练,洋子记得第一次给大野智打领带的时候,大野智歪着嘴笑,问她,我帅吗。洋子开玩笑的说まあまあ,但心跳已经加速到快要脸红。她的少年长大了,变成了全世界最帅的男人。
 
算算他们也才认识一年,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样。久到忽略掉星宿变化,四季更替才变换了一轮。夏末的时候,大野智说想和洋子去江之岛的水族馆看看。洋子以前来过一次,长长的扶梯上空是透明的玻璃管道,能看到鱼从脑袋上飘过,拍完照去了最大的馆,整面透明的玻璃里有美人鱼和鲸鱼的表演,周围都是情侣,太过亲热的画面,让两人觉得有些尴尬。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,生活在一起,可以牵手,拥抱,分享快乐和悲伤的两个人。是的,大概是相互取暖的两个人吧,洋子这样想。节目演完了,情侣们纷纷散场,洋子准备跟上人流,大野智突然拉住她,欲言又止,就这样拉着她跟着人流前行。
 
洋子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被大野智捏出汗了,想抽出来擦擦,可大野智就是不放。参观完的时候,大野智说还想去刚才人鱼表演的地方看看鲸鱼。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站在落地玻璃前,站了好久,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?大野智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洋子说:“洋子さん……你,你能做的我女朋友吗?嘛,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男女朋友,但我觉得我还是要征求你的同意……不然……”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,少年忸怩了一天,捏的自己满手的汗,还没等少年语落,洋子说“好啊。” 大野智愣住了,小声说完后面的话“不然……我不敢亲你。”洋子噗嗤一声笑出来。“那,那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?!”少年小心翼翼的靠近,在四下无人的水族馆,有了一个绵长的吻。鲸鱼是海里的神明,在神明面前不能作假的。
 
大野智后来跟洋子说,其实遇到你之前我才是那个寂寞的人。
洋子说其实我们像是两只被唤醒了记忆的鱼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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